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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传，长衡大陆的潋川城有一异族，藏居在无人知晓的五行峰，世代受菩提树庇护，异瞳美相，会施方术，以守护潋川城为己任；没人亲眼见过他们的样子，只是传着传着便真觉得有了，还给他们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——灵族；又不知从何时起，灵族不再成为人们口中的神谈，二十余年刹间而过，人们也渐渐忘记了这个传说，甚至不知道有这个传说。

正值余月，是湫洲梨花盛开的季节，漫天的梨花随风或飘或落，蓊蓊郁郁的青山密林，掩映着奢华风雅的高墙楼宇，西南偏角的一处，玲珑精致的亭台水榭之下，是泛着***的绿湖，错落有致、枝干偏颇的梨树围绕着整个绿湖边末，纯白色的梨花绽放枝头，也有歇歇小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，如此***静美之景，还夹杂着曲调优美，细腻温柔的埙声，令人陶醉。

前夜雨冲刷过的琉璃瓦光洁铮亮，三座榭亭既是相连的，又是隔开在绿湖各一边，其中的一座亭台，正是埙声源流，亭子里，有一个坐在暗红沉木轮椅上、与亭桥相对的背影，简易薄衣，轻白色的外纱，云白色的里裙，黑发如瀑不予发饰，披落至腰间仍有余卷，身侧站着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女护，仪容不俗，眉目略有严霜。

此时，通亭小径的折廊处出现一抹颀长身影，迈着大步有条不紊地走过来，待到近处，样貌便逐渐清晰起来，乌发一半飘散两肩，一半卷束在发冠，两际稍短的碎发撇在前额两侧，剑一般的浓眉斜入垂下的碎发当中，深邃凌厉的眼睛，高挺英气的鼻梁，还有紧抿着的薄唇，五官分明，甚是英俊。

一身鸦青色的外袍，内衬玄青色里衣，栗棕的腰带勾勒出形修俊逸，孔武有力的身材；一手握拳，一手携着鎏金鞘身的佩剑。

来到亭中，与女护相视一眼，对着那道背影恭敬说道，“小姐，月姨召您到桐苑。”

埙声一直在耳边环绕，吹的人不受波动，丝毫没有停下之意。

“影子，月姨可有讲什么事吗？”奇了怪了，往日都是月姨直接来找小姐，这次怎么反过来了？

暮影摇了摇头，一脸正经道，“没说。”

煦风留缓而过，梨花白轻飘而扬，两人不再出声，静静地等着，等音声停止，等他们的小姐停下来。

音环许久的埙声戛然而止，似乎还未成就一曲，女子柔荑缓缓落于双膝，唇微启，“阿竹”，声音飔凉轻柔，没有半分的情绪。

阿竹停止片刻的脑中游神，三两步走到女子身后，厚茧匍掌的双手握住椅角，推动转身。

拂软的秀发直倾而下，发尾到腰际还稀散些许在椅上，白皙细腻的肌肤，没有胭脂缀妆，柳梢黛眉，卷翘睫毛之下是一双如水晶的蓝瞳，鼻子小巧挺致，薄唇没有染上唇脂也粉嫩可人，就那么坐在轮椅上，没有多余的表情，却也让人忽视了她的腿疾，而惊叹她的美，是天上人间难寻之景，令人见上一眼就深陷其中。

“走吧。”除了一袭黑发，手上的白瓷埙竟跟她的肌肤，还有外纱相得益彰，没有一丝间隙的违和，连脚上也是与里裙一样的云白色绸布靴。

阿竹不急不慢地推她离开亭子，暮影跟在她们身后，三个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亭榭后。

深林密处，馥郁花香，层层叠叠的周垂蓊树后是与寻常家一样的宅院，入门小游廊，两三房舍，前阶花园，有大株梨花兼着鲜红桃花，参差错乱，红白相间，明艳雅致。

树下，放着茶壶小盏的古朴木圆台，伴着一二竹座，座上有一着粗布麻衣的妪妇，腰盘臃肿，头梳简易随云髻，沧桑纹理镌刻在脸庞，皲裂干皱的手抬起，正欲倒杯茶之时，便看到缓缓而来的三人。

“月姨”三个人异口同声，两声显露尊敬，另一声则平淡似水。

桐月放下茶壶，看向来人，目光慈祥，语气和蔼，“小姐。”

闻雨卿点了点头，没有说话。

从出生之时到将临十八年华，小姐的模样变了，表情却是没有任何变化，依旧是淡若如水，不是冷漠冰霜，也不是哑然疏离，只是对人对事没有感情罢了。

桐月想起夫人的一句话，“去看她一眼又能如何，徒增悲伤罢了。”

心里的无奈没有表现在脸上，抬眼看了看阿竹和暮影，再将视线下调到闻雨卿脸上，眼神伤感中带点儿笑意，夫人的小姐真是好看啊。

目光依旧慈祥疼爱地看着闻雨卿，“小姐，月姨叫你来，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，不知道小姐可愿听？”

冷柔声线轻起，“听月姨便是。”

桐月笑了笑不出声，离开竹座，转身往后走了几步，来到梨花枝桠下，背对着她们，开口是沧桑、是无望。

“二十年前，潋川城有一个城主亲封的闻王，家名闻不朽，他的王妃是潋川城著名刀商上官氏的妹妹上官落雪，王妃生了两个女儿，大女儿闻霜落，嫁给三王爷楚朝风成侧妃，诞下一女名璃裳；二女儿闻霜雪，比舞招亲，嫁给了一个瞎子。”说到此，声音戛然而止。

一忽而过的风声，吹落几许花瓣，桐月默不作声，抬手晃了晃一下眼前的梨花枝朵。

阿竹和暮影看着桐月，他们知道月姨要讲的是关于小姐的身世，屏息着一股气，沉默等待，只有闻雨卿，心如止水，葱白细指悠悠润滑着白瓷埙的表面。

桐月还是背对着她们，敛了下气息，“闻霜雪和瞎子成亲三个月后，有了身孕，未到临盆之时，瞎子销声匿迹，闻王大怒，派人将整个潋川城给翻了过来，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他。”

“又一个月，闻王出使曦城，不到三天，王妃的娘家上官氏，忤逆皇室，错杀四王爷，结果惨遭株连九族的灭顶之灾，王妃自然也在其中……”声音淡了，藏着的悲伤之意更浓了。

“那一年嘉平月，寒冬冽雪，闻王奉旨在外，城主下令处决上官氏一家及所有血亲，闻王的两个女儿上求城主，下拢群臣，走遍了所有的关系，都没有办法阻止这场灾祸，眼睁睁地看着王妃和外戚上官氏一家命丧刽子手下，奔赴黄泉。”唏嘘颤叹，打破了一开始的镇静。

阿竹和暮影一脸的震惊，心里止不住的跳动，他们年少之时就跟着小姐，却什么都不知道，如今乍听到这惊世骇俗的往事，实在是不知所措，可没想到的是，后面听到的更是令人难以罔顾。

桐月转过身，面对三人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蓄着水雾，直视着坐在轮椅上的闻雨卿，蓝眸淡然清澈。

是啊，她早就知道小姐是个没有心的人，怎能替夫人如此奢望呢？不经意间摇了摇头，眨了尾纹横生的双眼，抿回眼眶中残留的水光。

“次年，端月之初，整个闻王府笼罩在一片黑云阴霾之下，府邸挂满白幡，披麻戴孝；闻王在曦城谈和胜利，抱功归来，看到此番场景，悲恸过后，怒气冲冠拿着断钩刀到城朝找城主讨理，不料，在朝堂之上气急攻心，暴毙而亡；之后，因为闻王的举动，城主下旨将他的功衔和府邸一并收回，闻家，一朝落败。”

所有的遗憾和苦痛都藏在了千言万语之中，眼眶湿润将要流下泪水，身后的阿竹和暮影，有震撼，但更多的是压抑着欲出的愤怒。

闻雨卿似有一丝松动，水蓝清澈的眸子浮现了淡淡的琉璃之光。

布满岁月折痕的双手交叠在腹部前，轻轻的颤抖，不仔细一看，完全察觉不到异样：“嫁入皇室的大女儿闻霜落欲为闻家讨回公道，但落败的闻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筹码，况且她仅有一女，因此很不受三王爷和城主的待见，终日发疯惨叫，未等开春之时，急忿怨痛，积郁劳伤而逝。”

眼泪还是很不争气的留了下来，阿竹甩袖一抹，吸了吸鼻子：“月姨，既然如此，为什么不留在潋川城等待时机报仇，反而在这千里之外的湫洲？”

“阿竹啊，你觉得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在那种情况下能做什么？”桐月看向她，问道。

不等她回话，再度说起，“闻家落败，连唯一的外戚上官氏也全家覆灭，仅剩夫人和孩提之龄的璃裳，璃裳在亲王府尚有一席生存之地，可是夫人……”

“闻王府被收回，外戚满门抄斩，夫人根本无处可去。”

泛着水雾的眼光再次扫视三人，深吸一口气：“好了，往事就讲到这吧，再多说下去，小姐就要乏了。”

截止一半，直挠人心，但亦不敢多问，视线调到他们的小姐身上。

闻雨卿摇了摇头，“无妨”

明明是自己的身世，却仿佛真的在听别人的故事，这怨得了小姐吗？

怨不得啊，桐月心里自答，嘴角弯了弯，笑着对闻雨卿道，“小姐，有个人想见你。”

目无神光，淡淡看着，“嗯。”

她刚刚就看到了，过廊玄拐有一抹蓝紫色的身影。

“出来吧”桐月转身往游廊轻声喊道，阿竹和暮影收起刚刚的情绪，疑惑地看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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